第13章 南北双极_飘飘欲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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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南北双极

  眼前所见的画面,哪怕是先前一路都在思考着南极长生大帝的齐无惑都未曾预料到,他看到云琴和后土,看到了那位自始至终冷峻漠然的北极紫微大帝,看到了曾经和他在火部之首争斗时候交锋过的左辅星君,以及天蓬大真君。

  北极紫微大帝手中折扇微摇。

  眉宇清冷平淡,似乎没有多少涟漪,但是他坐在那里,就展现出一种让人完全无法忽略的气度,仿佛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,天蓬大真君看着齐无惑,微笑颔首。

  后土皇地祇娘娘背后则是元营元君,元执元君,元皇元君三位。

  虽然都是根基最是深厚的真君层次。

  但是三位元君注视着那边温和的天蓬大真君却皆极警惕。

  六界内外公认的第一战神,在三清四御尊神不出的时代,所向披靡的绝对强者,北极驱邪院胆敢审判帝君的保障,为天庭所尊的苍天上帝,纵然是轻松站在那里,都给人一种绝强无比的压迫性。

  这屋子里面似乎有一种沉凝的气氛。

  齐无惑走进来的时候,这样的气氛就忽而散开来,云琴笑着招手,齐无惑眸子扫过了北帝一行,冲着天蓬大真君还礼,而后缓步走来,云琴笑着道:“无惑无惑,你买了些什么?”

  齐无惑将手中的东西放下,语气温和的回应。

  后土皇地祇娘娘则是微笑道:“无惑,云琴来寻你了。”

  “她的长辈随行。”

  这是解释了现在的情况,以让齐无惑安心,后土皇地祇娘娘也已知道了在之前之战当中,少女奔波于妖界和人间,打穿了诸多妖族豪侠,而后完成了最为关键的一步,将诸多泰字玉符贴在山川上,并非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。

  于是心中颇为满意。

  纵然是和北极紫微大帝,稍有些嫌隙,也不得不承认,这般的武风凌厉,不愧是北帝的血脉后裔,委实是让人惊叹,当即眸子微转,道:“无惑,且去见礼吧。”

  齐无惑以晚辈见长辈的礼数见了北帝。

  天蓬大真君乃是三清正传,也是含笑受了一礼。

  只是左辅星君却是避开来,没有受,含笑道:

  “在下只是随行的侍从,可是当不起你的礼数啊,哈哈哈……”

  “来来来,这些是云琴带来的礼物。”

  气氛逐渐变得徐缓许多,不再是那么的紧绷,已经开始有笑声闲谈,就像是真正的,晚辈和晚辈之间闲谈,只是恰好长辈也在而已,齐无惑提起手中买来的菜,前去准备今日的午饭,云琴则是陪着后土娘娘闲谈。

  齐无惑将菜洗净了,放在了案板上。

  手里的菜刀抵着菜,闲谈声音隔了一层门,听起来就稍微有些模糊了,菜刀在齐无惑的掌中,轻而易举地将骨头都剁开,切菜的声音清脆又节奏,像是一曲小调,齐无惑的心神逐渐安宁下来,只是又有一个一个的念头浮现出来。

  北极紫微大帝,南极长生大帝,后土皇地祇娘娘……

  御。

  北极紫微大帝今日为何来此?

  他这样的御,不可能轻易下凡,必有其本身的目的。

  云琴只是来消解冲突和氛围的。

  祂的目的是谁?

  后土皇地祇娘娘?欲要缓和地官和天官之间的矛盾?

  欲要劝说后土皇地祇娘娘重新返回天庭?

  还是说——

  我?!

  齐无惑的动作一顿,眸子微抬起,听到了背后轻轻的叩门声音,微微抬眸,厨房虚掩着的门打开来,身穿黑色袍服的紫微大帝眸子平淡,站在齐无惑的背后。

  “长生之气机。”

  “看起来,伱最近遇到了南极。”

  齐无惑不曾回答,北极紫微大帝的神色平淡,淡淡道:

  “吾曾经来过这一城镇,还记得曾有卤肉和茶不错,今次下凡,倒是有些心思再去看看,买些回来下酒,太上玄微,可愿意同行?”

  齐无惑很想要说不愿意。

  但是他也知道,北极紫微大帝应是有些事情要和自己说。

  看了一眼那边的后土皇地祇娘娘和云琴,少年道人徐徐呼出一口气,反手铮的一声,菜刀稳稳抵住了案板,擦净了手,语气沉静道:“请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淡淡颔首,起身向外走去,齐无惑紧随其后。

  当厅堂之中的诸人看到他们两个一齐出来的时候,神色都有所变化,后土皇地祇娘娘眼底笑意微顿,视线掠过了身前的云琴,落在了北极紫微大帝身上,三元元君皆有惊愕,左辅星君讶异。

  后土皇地祇娘娘道:“无惑,要去何处?”

  齐无惑嗓音温和道:“今日还有些客人来,菜买得有些不够,我去外面再买一些。”

  云琴眸子亮起,道:“哦?!我还没有见过这个镇子。”

  “我和你一起——”

  折扇轻轻按在了云琴肩膀上,北极紫微大帝淡淡道:“不必了。”

  以墨玉为骨的折扇打开,北极紫微大帝眸子平淡如水:

  “方才的故事,不是还没有听完吗?此番之事,吾去便是,后土皇地祇。”

  “就有劳你给云琴讲完故事了。”

  后土皇地祇娘娘眸子微敛,淡淡道:“也可以。”

  天蓬大真君,左辅星君,元营元君等见到后土皇地祇娘娘手掌轻轻揉了揉云琴的头发,而木门打开,两人走出,只是一者穿着袍服,气度雍容平淡,其势早已成,另一位只是身穿蓝色道袍的少年人,他们彼此之间似乎并不祥和。

  但是两人的脊背都笔直,视线从容,带着不同却又类似的锐气执着。

  天蓬大真君视线收回。

  ‘是想要和小师弟说些什么……’

  ‘所以带着云琴,是为了让后土皇地祇安心?’

  天蓬大真君忽而发现了什么。

  他微微垂眸,看到那似乎永远没有烦恼的少女站在那里,澄澈安宁的眸子看着北帝和齐无惑的背影,里面似乎泛起了一丝丝的悲伤和难过。

  天蓬大真君微怔。

  !!!

  她看出来了?

  可旋即那少女脸上又浮现出灿烂笑容,然后双手环抱住了旁边的后土皇地祇娘娘的手臂,眸光温暖如旧,却仿佛方才那一刹那的‘明悟’,只是天蓬大真君的错觉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正是午时以后,这街道上人们少了些许,然此刻已到深秋。

  日头没有像是夏天时候那么毒辣,两侧的树叶已泛起了枯黄之感,在这样寻常朴素的人间小镇里面,如北极紫微大帝这样风采超凡之人的出现,自然而然地会引来一道道的视线注视,但是此刻的人们却视若无物,只是和少年道人打招呼,颇为尊重的模样。

  齐无惑和北帝踱步往前,谁都没有说话。

  只是齐无惑没有想到。

  北极紫微大帝竟然当真走到了一处茶摊上,而后随意坐下,显而易见,他所说的,有熟悉的茶摊和卤肉下酒之类,并非是假的,点了两壶茶,齐无惑也坐下,北极紫微大帝看着红尘人间,这里茶馆桌子上甚至于还放了棋子棋盘,是为给那些闲散老者准备的。

  这样他们可以一边下棋一边喝茶,也算是在给招揽生意,

  店家上了茶,还有一碟子豆子,一碟子切了的凉菜佐茶,笑着道:“客官且先稍微等等,咱家的卤肉马上就好了,到时候给您两位切第一下,且稍等,稍等。”

  北帝喝了口茶,随意拈起一枚黑色棋子,道:

  “会下棋的话,下一子。”

  齐无惑没有反驳,他提起白棋,北极紫微大帝道:

  “南极长生他见你,应该是讲述了一番自己的道给你听?”

  齐无惑沉声道:“是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道:“觉得如何?”

  齐无惑闭目,北帝已经下棋了,少年道人好一会儿后才落子,道:“他的目标是长生,万物长生,为此要加速轮回,以千次万次的轮回,换取一世之长生,北极紫微大帝认为,长生是对,是错?”

  北帝淡淡道:“长生无对错,正如短寿无对错一样。”

  “天性自足,善恶不因长短而抉择。”

  齐无惑下子,道:“那魂魄,是否为一?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抬眸问道:“你觉得是否如此?”

  少年道人道:“不是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淡淡道:“我不想反驳你。”

  “在我的眼中,魂魄为一。”

  “但是,每一次转世的个体,并不是一了。”

  “但是,每一次转世的个体,并不是一了。”

  “每一世,每一世,皆是独立且无影响的,换句话说,你和你的前世,是同一个魂魄,却不是一个人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抬眸,这茶馆里今日闲散,最当中挂了一幅老牛耕田图,北帝指了指那一卷图,道:“魂魄,就如同白纸一般;而一生之经历如同笔墨落于白纸之上,勾勒起伏,经历的事,结交的人,好友,仇敌,便是起承转合,终究化作一幅画卷。”

  “这一副画,便是一人之一生。”

  “如同这老牛耕田图。”

  “而轮回,就是将这白纸重塑,仍旧化作一张空白的纸,魂魄一致。”

  “第二世经历的一切,那些事,那些人,悲欢离合,则是其他的勾勒痕迹了。”

  “或许会化作阎罗索命图,或许只是千里草地。”

  “魂魄为一,如同画卷一样,但是吾问你,这两幅画,是同一幅吗?”

  齐无惑思考之后回答道:“不是。”

  北帝落子,轻描淡写道:“这白纸为魂,画卷为人。”

  “魂魄只是载体和人的个体,并非是一样的,严格意义上,吾眼中所见的人,所见的一切有情众生,是这个魂魄在这一段时间里面经历的所有事情,读过的所有书,一切的巧合,微妙的心中情绪起伏,所有的一切汇聚而成的个体,是一个人。”

  “但是失去了后面的所有,只剩下的魂魄。”

  “也只是魂魄而已,不是【人】。”

  “但是,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抬眸,看到了思考当中的少年道人,他的眸子平和无光,幽深安静,道:“重点在于,苍生自己的想法。”

  “觉得自己是一切经历,一切的相识离别,以及经历之事组合在一起,塑造诞生出来的个体;还是历经无数轮回,洗刷掉每一次经历的笔墨后留下的最本质的魂魄。”

  “若是前者的话,以无数的轮回洗刷这痕迹和经历,以求白纸最终不会破碎。”

  “无异于无尽杀戮之举。”

  “但是若是苍生认可,人间红尘事,自己的一切经历,亲友,自己的喜好欲望,只是被洗刷而去的笔墨,一场游戏,而承载着这些的魂魄才是自己的话;那么长生的道路,就是在抹去无意义的弯路,直指本真,极为正确的道路。”

  “你觉得,如何?”

  “真武?”

  齐无惑沉思许久,南极长生和北极紫微的话语在耳畔浮现出来,少年道人捏着棋子许久不曾动手落子,许久后,道:“贫道齐无惑认为……”

  “那些经历,见到的人,遇到的事情,才是【人】。”

  “失去这些的话,只是空白的意识魂魄而已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抬眸:“何解?”

  齐无惑回答道:“人间有一种病症,得此病症者,会一点一点地遗忘自己的过去……,最终不记得亲人,不记得朋友,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和一切经历,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,讨厌什么。”

  “若是按照南极长生大帝的说法,这样的状态,也是【他】。”

  “但是,以【人】的视角,当一个人得到了这样的病症,遗忘了一切的他,是否还是【他】?”

  少年道人落子,自己回答道:

  “当然是他,因为还有其他人在,因为他的亲人,朋友还在。”

  “但是如果连这些也抹去了呢?”

  “没有一切的人际关系,没有了自己的过去,没有了自己的记忆,没有了自己的喜好,没有了自己的欲望,只剩下肉体和魂魄为一,呼吸吐纳,长生不死者,可为长生吗?那样长生的,是【我】呢,还是单纯永远不会死的肉块?”

  “万物渴求长生,是【我】长生,非【肉块】,非【魂魄】长生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抬眸,道:

  “亲自见过了南极长生,仍旧有此想法的话。”

  “你可以听闻吾之道了。”

  “真武灵应。”

  齐无惑沉默,回答道:“贫道齐无惑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不置可否,只是拈茶杯如提酒盏,淡淡道:“过去无数纪元,混乱无比,仙神争锋,你可知道,起源于何?”

  “是长生者之欲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淡淡道:“长生?于我看来,长生为毒。”

  “没有心性的长生,只是这个世界的毒物,长生之后,诸多人间的欲望都可以得到满足,但是紧随其后的,是对于其他的渴望,更高层次的渴望,渴望见到更美的风景,渴望走到更高的地方,渴望饮食,美酒——”

  “最开始,只一杯寻常浊酒就可以满足;之后要不错的酒,最后要好酒。”

  “经历越多,欲望越来越难以满足,直到最后化作了要以仙神之血酿造的酒,要有龙肝凤髓为饮食,要见绝色美人起舞,亦或者,若你觉得这些理由都太过于寻常低劣,犹如凡人,那么,这些呢——”

  “要证道,要求道。”

  “要为最高。”

  “要凌驾于三清四御。”

  “为求大道,万物可抛?”

  “以及,求长生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伸出手,掌心向上,微微拢起,手指白皙修长,仿佛笼罩住了某些浑沌的存在,他语气平和:“为了这些理由,他们采取了行动,最后颠覆了时代,或者说,至少创造出了无边杀戮——”

  “而长生之道,只会让这种无法满足的欲望更加剧烈。”

  “长生为大欲,长生之后,渴求不死,不死之后,渴求不朽。”

  “争斗,杀戮,除非他可以立刻让所有生灵都抵达长生不死不朽,否则的话想一想吧,齐无惑,当整个世界上的仙神多增加十倍百倍,有百倍的东华,隐曜,遵循着长生的道路而行,为了求道无所顾忌,会发生什么?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语气漠然,五指握合:

  “万物苍生,自有秩序。”

  “抛却长生更有其他有价值的存在。”

  “以自己的意志去扭曲引导万物,令万物苍生只剩下长生这一个执念,为此长生无物不可抛,无物不可杀,于是可以子弑父,女杀母,屠戮苍生,以求我为长生者;甚至于连这样的杀戮都不会被在意。”

  “因为在那个世界之中,经历,只是这一世的‘扮演’,魂魄才是最本真的东西。”

  “所谓的亲情,友情,欲望,执着,都只是虚无无价值的罢了。”

  “既然只是虚假的,只是终究消散的东西,人之生死,无关于魂魄,那么儿子杀死父亲,母亲杀死孩子,彼此厮杀,不也只是一场轮回而已么?再度转世,就会扮演这一世的身份和关系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道:“如此下来,整个六界将会混乱疯狂。”

  “苍生万物,皆有其欲,皆有所求。”

  “人性本无善恶,求其欲而动。”

  “欲不去遏,则越发膨胀,终究引发大乱。”

  “所以,要以严刑峻法,约束苍生。”

  “越是长生者,则越是畏惧于死亡,活得越久,越是害怕;年少者往往对于死亡从容不迫,而老迈者则大多渴求活下来,所以,唯独死,唯独那长生者最为惊惧的死亡,可以让他们清醒下来,让他们的欲望被自己控制住。”

  “不杀,不足以定秩序。”

  “不斩,不足以维六界。”

  “唯杀,可护生。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语气平和,他背后的天空云气流转,仿佛压下,天穹厚重而沉闷,北帝的眸子平和,不知道什么时候,已经一枚腰牌已经落在了桌子上,上面有层层叠叠的云纹,就在齐无惑和北极紫微大帝的中间。

  北极紫微大帝背后,天穹之上云气厚重,却又有丝丝缕缕的散开,露出了北极群星之相,北极紫微大帝袖袍翻卷,气度越发苍茫遥远,如同神话降临,有平和的声音道:

  “北极第四圣。”

  “真武灵应,可愿归位?”

  风起云涌,万物苍茫。

  少年道人看着眼前的北极紫微大帝,道:

  “敢问,苍生遵循的,是谁定的秩序?”

  北极紫微大帝看着他,这位尊奉玉皇,以一己之力承担数个劫纪杀伐争斗的御语气平和,仿佛说最寻常不过的事情,淡淡道:

  “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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